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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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幅幅长卷,缓缓收起。

    幕布被缓缓拉上。一出戏剧落幕了。

    在空真自己的梦境里,露西亚把自己的记忆,变成了一幅幅的图像。

    空真身临其境地,看完了全部的画面。

    在空真和克妮,在钟楼分别之后。空真回到了自己在赫琳堡的房间,累得睡着了。

    附身在空真身上的露西亚,通过“盗梦”能力,进入了空真的梦境。

    在空真的梦中,露西亚为空真展示了所发生的一切。

    从头到尾,原原本本,一丝未漏。

    全都展现在空真眼前了。

    空真这才明白了。贡纳尔能够拿到化形药剂,杀到王都,和自己在灵顿杯赛场上决一死战,这一切,原来不是偶然。

    “现在全都明白了吧?”露西亚恨恨地盯着空真。

    她的眼神,令空真不寒而栗。仿佛就是,眼睛能淬出毒针,把空真毒死。

    “就是死,也让你死个明白!”

    到了这时候,空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一个月之前。当空真,芙诺,卡莲一行人,结束去莫丹利特的远征,返回王都的时候。曾经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当时。空真骑着马,行在王都的大街上。有一个浑身上下罩着黑袍的女人,走在旁边。她从空真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双腿一软,撞在空真的马上,跌倒在地。

    善良的空真立刻下马,伸出双手,扶起了那个女人。

    女人站起身,向他道了一声谢,之后就立刻匆匆忙忙地走掉了。至少空真眼睛里,看见的是这样。

    当时。空真的脑子里头,在反复思考着,关于如何向布森国王交代碧薇媞的死亡。他的脑袋迷迷迷糊糊,有所别思,所以对这件小事,并没有太在意。

    而如今。细细想来,好像从伸手扶住了那个女人的瞬间开始,自己就一直感到,浑身上下不对劲。

    就好像是,自己的灵魂,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又或者是,自己的喉咙里面,有一块被烧红的滚烫铁球,始终无法下咽。

    刚刚看完了汉内斯被附身的经历以后,空真这才明白。当时那个穿着黑袍的女人,就是露西亚。自己伸手去扶的时候,被露西亚附身了。

    真是讽刺。汉内斯被附身,还是因为汉内斯好色。空真被附身,却是因为空真善良。

    怪不得。自从回到王都,被附身以后,空真养了一个多月的病,病也没有好,身体反而大不如前。有时还会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疼得他几乎瘫倒在地上,模模糊糊间,还会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个女人仇视着他,不断地在重复这一个词。

    复仇。

    空真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因为被盖西的火焰,而留下一些后遗症了。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被附身了。

    等到今天晚上,空真睡着了以后,露西亚自然就对空真实施了“盗梦”,掌控了空真的梦境。

    没等得及空真细想,露西亚就开始动手了。

    露西亚使用了盗梦能力以后,她就可以随意控制空真的梦境。她可以随意地构造梦境的内容,模拟任何想要构造的情景,展现任何想要展现的场景。

    现在,露西亚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露西亚一挥手。整个梦境的场景,立刻就变化了。

    空真突然感觉,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他想要低头看看,却发现,就连自己的脑袋,都无法动弹。

    空真只好转动自己眼睛,向下看去。

    自己被埋在了,一片肮脏的黑土之中。

    那种黑土的黑色,不是自然而然的黑色。更像是,一种病变的颜色。散发出一种臭味。

    确切地来说,空真的身子上下都被埋住了,只有半截脑袋露在外面。是的,连脑袋都只露了半截,只有他的鼻子还可以勉强呼吸,眼睛可以看到。就连自己的嘴巴,都被埋在了土里。想要喊叫,都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从天空中,突然飞出一只乌鸦。

    乌鸦通体发黑,甚至黑到发亮。

    乌鸦降落在了空真的脑袋旁边。

    然后。它开始啄食空真的脑袋。

    乌鸦用它那又尖又硬的鸟喙,敲击空真的头颅。

    一边敲击,一边想要食用空真的血肉。

    一下,两下,三下……

    空真痛到了极点。他很想大叫,但是叫不出声,因为自己的嘴巴,还被埋在土里头。

    虽然是在梦境之中。但是,所有的疼痛感,都是真实会存在的。

    这也是魅魔的“盗梦”能力的真正可怕之处。

    接着。空真身子被埋在土下,脑袋被乌鸦啄食。他甚至失去了,为了自己的疼痛而喊叫的权利。

    “你现在能明白我的苦痛了吗?”露西亚朝空真怒吼。

    “自从失去了贡纳尔之后,我的每一天过的,都像你现在所经受的这样!”

    “我的身体,被禁锢了。就连我的灵魂,也被禁锢了。被禁锢在了一片,无法摆脱的黑暗之中。就如同你现在,整个身子被埋在里一样。”

    “我很想要喊叫,但是甚至都不知道能去哪里喊叫,对着谁喊叫,喊叫一些什么。这就像是你现在,嘴巴被黑土封住了一样。”

    “但是痛苦对我来说,却不会减少。它会一下一下地,猛烈地折磨着我,让我难受到了极点。这就犹如现在,这只乌鸦在啄食你的脑袋一样。”

    “你现在明白了吗?这个场景,这种疼痛,就是我内心里,每天每天都要忍受的。”

    “就是这种感觉,你现在明白了吗!”

    露西亚所建立的这个情景,就是她自己所经历的痛苦的具象化。

    痛苦,是一种感觉。露西亚能够把一种感情,变成了某一个场景,而给具体化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露西亚似乎是一个艺术家。

    梦境中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完全不一样。梦境中时间的流逝要比现实中时间的流逝要缓慢的多。

    在空真的梦境中。他被埋在黑土之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在这整整一天里,他的大半截脑袋,都被埋在这片黑土地中。脑袋不停地遭受乌鸦的啄食。

    空真已经疼到失去了知觉。

    “五分钟。”露西亚面无表情地说。

    “现实世界里,才刚刚过去了五分钟。”

    露西亚索性坐了下来。

    “别担心时间不够,空真。”露西亚嘲讽他。

    “夜还长着呢。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玩。”

    接下来。空真就在不停地忍受着,被乌鸦啄食的折磨。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连露西亚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了。

    看着眼前被折磨的空真,露西亚满意极了。

    “累了吧。”露西亚主动说。

    “时间还早着呢。我们不着急。”

    “被埋了这么久,你一定累了吧。”

    “那就躺下来吧。”

    “硌哒。”露西亚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一瞬间。空真梦中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并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真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床单,被子,枕头,全都是洁白无瑕的白色。白得发亮。

    这张床不仅高档,而且整洁到了极点。像是被无数个佣人,拿着小刷子,精心打扫过一样。

    整床的物件,全部是高档的。躺在这床上,只觉得轻柔无比。就像是,躺在云朵里一样。

    空真刚刚遭受了那种苦难,现在猛地躺在这张床上,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只觉得柔软地过分。

    但是渐渐地。他就很快感觉到了舒服。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是忘记了,自己还处于梦境里,还处于危险之中。

    渐渐地。他就要睡着了。

    突然。空真感到,自己的身下,传来一阵异样。

    空真终于察觉到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潜伏在自己的身。也就是,潜伏在那张床里。

    当他急急忙忙地,想要赶紧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一瞬间。有无数双手,从床的底下,伸了出来。每双手都满满得沾满了血迹。

    这些沾满了鲜血的手,有的拉住空真的脑袋,有的拉住空真的四肢,有的拉住空真的肚子……

    但是无一例外。它们都死死地,就这么把空真拽在床上。不,不仅仅是拽在床上那么简单。它们似乎是想,把空真拽到床的里头,陷进床的里面,陷进地面里一样。

    那些手,就像是活的一样。它们虽然杂乱无章,但是就好像有自己的思想一样。

    空真吓了一跳。他拼命地想要挣扎,但是无济于事。手的数目真的太多了。它们就这么死死地拽着空真。

    空真一动都不能动。挣扎了半天,也无法摆脱。

    而那些鲜血满满的手,反而趁机在空真的身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血迹。就像是那些手的战利品一样。

    空真再怎么努力挣扎,也无法摆脱。

    他一步一步地下沉,下沉。被那些手,慢慢地,拉进了黑暗里面。

    无尽的黑暗。

    “你现在能明白我的苦痛了吗?”露西亚朝空真怒吼。

    “自从失去了贡纳尔之后,我的每一天过的,都像你现在所经受的这样!”

    “不错,我的确有着优渥的生活。我在魔王那里有着很高的地位,就如同你现在,躺在一张高档柔软的床上。”

    “但是即使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失去了贡纳尔之后,我的人生一直在不停地下落,下落。有无数悲观的情绪,把我不停地击垮。把我本该上升的人生。一直往下拉。”

    “这些悲观的情绪,就好比现在,拉着你的无数只手。它们就这么不管不顾,把你往底下拉。”

    “而那些悲观的情绪,没有一个,不是剖我的心,钻我的肺。那种钻心的疼痛,就跟那些手,是如此血淋淋的一样。”

    “就是这种感觉,你现在明白了吗!”

    空真根本无从应答。因为他正在想办法,挣脱那些血淋淋的手。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

    空真已经失去了力气,无法再和那些手抗争了。

    “十分钟。”露西亚冷冷地说。

    “不错呀,空真……虽然在现实之中,不过只过去了十分钟。但是在梦境中,你可是整整坚持了十几个小时呢……厉害呀。”

    “看来,这个梦境,已经难不住你了。”

    “我们再来换个花样吧。”

    露西亚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唰!”

    整个梦境的场景,再次全部变化了。

    空真这次,不是被埋着的,不是被躺着的,而是切切实实地站着的。

    但是。是站在了,一个狭小的过道里面。

    过道间可容身。空真甚至不是“站着的”,而是“挤着的”。

    空真就这么,被“挤”在了,这个狭小的过道里。

    空真能看见的,只有过道的正前面。除了正前方之外,周围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就像是,有无数列马车的车厢,一列接着一列,连接在了一起。

    空真感觉,自己似乎,就是站在了其中一列马车车厢里。

    这车厢可真挤啊。空真连转个身都难。他的脸,被过道的墙壁,磨得生疼。

    就在这时候,突然。空真模模糊糊地,看到前方,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

    什么人?是敌人吗?

    空真努力睁大眼睛,奋力向前看去。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的背影。

    等等!那,那是……

    是空真自己的背影!

    这怎么可能?空真明明,自己被卡在了这节车厢里。他向前方看去,怎么会看到自己的背影?

    这是什么原理?

    空真感到了一阵恐惧。一种发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种恐惧,是人类的一种原始本能。就好比,即使是刚出生的婴儿,也会害怕毒蛇猛兽一样。这种恐惧,是刻在人类的骨子里头的,刻在人类的心上的。是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无法避免的。

    这种恐惧,一辈子无法摆脱。

    这种完全不和常理的事情,带给人们的,就是这种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

    空真拼尽全力,尽力向前走去。尽管这并不容易,因为他必须挤过这小小的过道。

    想象一下。在墙壁的一侧,通过墙上的一条缝隙,钻到墙壁的另一侧去。

    这很难办到。这就是空真现在,所努力在做的。

    不顾自己的皮肤,被狭窄的过道磨得血肉模糊。空真咬着牙,硬是挤到了前方。

    他必须要看看,为什么,自己会在前方看到自己的背影。

    终于。他离那个背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他抬起手,拍了一下那个背影的肩膀。

    就在这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空真自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也被人拍了一下。

    什么!难道说,自己的身后,也有一个自己?

    并且。身后的那个自己,也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拍了一下自己?

    刚刚进入这个场景的时候,空真曾经觉察到。自己现在所处的情景,像是有无数列马车的车厢,一列接着一列,连接在了一起。

    而自己,也不过是出于其中的某一列列车中而已。

    如果说,自己的前方,有一个自己。而自己的后方,也有一个自己。

    可是,列车的车厢,却有无数节。而自己,不过是处于其中的某一个车厢之中。

    那么。是不是可以预见。在每一节车厢中,都有一个自己?

    和列车车厢的个数,是“无限”一样。自己的个数,也是“无限”呢?

    而且。为什么每一个“自己”,都在重复自己的动作呢?

    光是想想这种逻辑。空真就觉得细思极恐,要被绕晕了。

    空真努力地想要转过身,去看看自己的身后。看看那个无数个“自我”的场景。

    如果真的看到了,一定会很震撼。

    过道的墙壁很是粗糙。空真的脸,就在这样粗糙的墙壁上,磨来磨去。

    这种痛苦,几乎不亚于凌迟的酷刑。

    但是。即使空真把自己的半张脸,都磨得血肉模糊。由于过道过于狭窄,他也未能转身。

    自己的身后在,自己的前方,究竟是什么情况?

    对于未知的恐惧,几乎是把空真给淹没了。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你现在能明白我的苦痛了吗?”露西亚朝空真怒吼。

    “自从失去了贡纳尔之后,我的每一天过的,都像你现在所经受的这样!”

    “失去了贡纳尔以后,我的生存空间,变得这样的狭窄。就如同现在,车厢里的过道一样,狭窄不已。”

    “我每天每天的日子,失去了色彩。变得单调,沉闷,乏味,灰暗。没有了任何生活的希望。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

    “这就好比现在,列车的每一节车厢,都是一模一样的。并且,车厢的数目还是无限的。”

    “我的生活变得粗糙不堪。稍微有一点的不甘,就会被磨得的血肉模糊。就想现在这车厢的墙壁,是那样的粗糙。你只要稍微想转个头,转个身,就会被磨得鲜血直流。”

    “在这荒谬的生活中,我的人格似乎都分裂了。有时候,我能看到无数个我。有的悲伤,有的后悔,有的遗憾……这无数个我,都是我的一部分,但是却都在拷问着我。这就好比你现在,能感觉到无数个你一样。”

    “就是这种感觉,你现在明白了吗!”

    空真还能说些什么呢?三次场景下来,他已经失去了力气,精疲力竭了。

    “十五分钟。”露西亚说。

    “加在一起,在现实世界里,也不过只过去了半个小时而已。”

    “空真,我们有的是时间呢。”

    “露西亚,你听我说。”

    空真挣扎地,想要站起身。

    “贡纳尔不是被我杀死的。他的死因是……”

    “你闭嘴!”露西亚怒吼。

    “是你!是你!是你,杀死了我的贡纳尔……”

    “我要把你身上每一根骨头都掰断!”

    露西亚一抬手,又开始构造了一个梦境。

    黑压压的乌云,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上了天空。

    整片天空被围得密不透风,连一点亮光,都透不进来。

    露西亚由一个实体,慢慢地,化成了一团气。一团白色的气。

    接着。那团白色的气,由地面,慢慢升至上空。然后在上空聚合,又慢慢变大。

    由几缕青烟,最终变成了一场,能够席卷整座城市的巨大风暴。

    在那场巨大风暴的旋转之下,竟然慢慢地,变出了一个巨大的女鬼的模样。

    惨白的面色,瘆人的爪子……最可怕的是,这个女鬼,竟然只有腰部以上的半截身子!

    空真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半截身子的巨大的露西亚。

    对比之下,空真大约只有这个巨大女鬼的,一根小手指头那么大。

    露西亚毫不客气,伸出尖锐的利爪,一把就把空真抓住了。

    露西亚把空真举到了半空中。

    然后,她就开始攥紧力气,紧握住手里的空真,死命地捏他。

    空真没有穿战衣。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骨头,都被捏得咔咔作响。似乎身上的每一处经络,每一处骨头,都已经裂开了。

    空真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捏碎了。自己已经呼吸困难,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天啊。别说没有穿战衣。这种力量的折磨之下,空真就算把战衣焊在自己的身上,估计也没有用。

    “露,露西亚,你,你听我说……”

    空真挣扎着,想要说话。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这么一段时光。默默挣扎,渐渐沉沦。找不到出路,也回不到最初。”

    “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动声色地痛苦,不声不响地长大。”

    “这一路上,没有人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许,在跨过一切高山和大海后,你的外表,依然还能妆容精致。但是,皮囊之下,却早已残碎不堪。”

    “而这,就是生活用疼痛告诉你,你还是长大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露西亚怒吼。

    她死死地捏住空真,捏得更紧了。

    “我并不是在胡说。”空真顶住压力,继续说。

    “爱情也好,世界上任何一件物品都是。一个人拥有的,都不是他的。他只是暂时保管它们而已。”

    “只有有的时候。即使是那不灭的爱情,也会走到了该终结的时刻。从此以后,它随同温婉的曲调一起,只能被珍藏在逝去的时光中,再难寻回了。”

    “露西亚,我知道,你的感情,长久被枷锁束缚的。身上早已被蔓延的锈迹侵蚀。想要挣脱枷锁,更是难上加难了。”

    “面对所有的困难、不公、压抑。人们必须各尽所能,活下去。活到能看见曙光的那一天。”

    “正是灰暗的今天,才让记忆中的昨天,总是那样阳光灿烂。”

    “你有什么资格劝慰我?”露西亚更加恼怒了。

    “你的年纪还没有我大呢。你又经历过些什么,就敢来对我说教?”

    空真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看见过,我的身边有很多顽固的人。他们顾影自怜,自以为是,以为世界都是错的,只有他们能找到唯一正确的答案。”

    “但是,我却完全相反。因为我始终坚信,这个世界,始终让我敬畏。”

    “我刚开始建造战衣的时候,没有任何可供我参考的资料。既然前人没有留下足迹,那我也只好,踩下自己新的脚印。”

    “关于到底是否要投入经历去制造战衣,还是选择去按部就班地生活,我想了很久。但是最终,我还是决定,停止对别人的取悦,而让自己过得快乐。”

    “在制造战衣的过程之中,我真的收获了很多。因为我的每一步都是在开创历史,推翻不可能。”

    “我之所以觉得,自己有资格劝慰你,也是因为,看完你的记忆以后,我发现,我们两个真的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之前,在看你的记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那旖旎动人的记忆,正好是投射进了,我的苍凉底色中。”

    说到了这里,空真发觉。露西亚之前紧紧捏住自己的手,如今已经放松了许多。最起码,空真现在可以喘气了。

    空真继续说:“对于贡纳尔的死,对于你失去自己的爱人,我实在是表示遗憾至极。”

    “其实。无论我们是谁,无论我们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我们都会面临着人生中的种种变化。”

    “但是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这种‘变’之中,坚守住内心深处,那些‘不变’的东西。也就是那些,自己内心视为最重要的部分。”

    “人们不得不顶住伤痛,抓紧最后最后,那闪耀着暮色昏黄的精致与辉煌。在它尚未完全散去之前,尽情地享受,它曾经呈现给我们的回味悠长。”

    “当那些麻木而不自知的人,急着为了已经失去的东西而奔波,为曾经犯下的错误而定罪,为了不可挽回的东西而伤痛的时候。我们这些清醒的人,才更应该更加纯粹地,感知人生,感知生命,感知生活。”

    “我也曾经像你现在一样,失去了人生的目标,感到迷失了。我也曾经怨天尤人。”

    “直到那一天。”

    “那时候,我还在贝兰镇里面,整日整日地,研究着自己的战衣。”

    “那天。我在研究战衣的过程之中,又再次失败了。我的内心沮丧不已,准备放弃了。”

    “我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想要透透气。”

    “和我芜杂的心绪不同。在夕阳的照耀下。我的家乡,贝兰小镇,显得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我站在窗边,倚在窗台上,看着晚霞映照着夕阳的样子。看着小镇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不禁开始思考,我未来的方向,到底要是什么?”

    “遭遇了接连的失败,遭遇了不断的打击。我和现在的你一样,有些怨天尤人,迷茫无措了。”

    “我未来的方向,到底要是什么呢?”

    “街上的人群,熙来攘往。晚霞独自闪耀,带给人短暂的一瞬间温暖。”

    “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就在我困恼不已,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一阵微微的晚风,轻轻地拂过了我的面庞。”

    “就在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了参禅悟道一样的感觉。”

    “对于之前,我自己的那个疑问,我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空真感觉,露西亚渐渐地,松开了她捏紧空真的手。

    那个巨大的露西亚,用她此时,那双比空真整个人都要大得多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空真,问:“你的疑问是,‘未来的方向,到底是什么’。你想到的答案呢?”

    空真说:“那阵风,给了我灵感。”

    “我的答案是,”空真说。

    “未来,就看看风,会把我吹向哪里吧。”

    良久的沉默。

    巨大化的露西亚,抓着空真。半天没说话。

    空真也没有说话。

    露西亚就这么把空真举在半空中,过了很久。

    在许久的沉默以后,露西亚松开手,把空真放到地面上。

    天空的乌云渐渐消散。光亮刺破乌云,渐渐照射到了梦境中。

    露西亚化身的那个巨大女鬼,如同烧过了的沉香一样,一丝一丝地,随风化成灰烬,化为乌有。

    露西亚又重新变回了她原来的大小,原来的模样。

    她从半空中,慢慢降落到地面上。

    她瘫坐在地上。

    接着。露西亚哭了起来。凄惨地哭了起来。

    那种哭声,简直吓人。空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凄惨的哭声。

    那简直就不是哭声了。而像是一头野兽,受了重伤,在寒冷的夜里,独自在洞穴里哀嚎。

    露西亚哭了很久很久。似乎比她折磨空真的时间还要长。

    过了很久。露西亚真的哭累了,才彻底停止了大哭,改为了呜呜的抽噎。

    她抬起头。

    空真看见。由于哭得太用力,露西亚的眼睛,早就流出来了血。

    露西亚流的眼泪,都是带着血的。真正意义上的血泪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人类的眼泪,其实都是为自己而流的。

    特别是缅怀,自己逝去的时光时。

    带着抽噎,露西亚问空真:“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你下来吗?”

    没等空真说话,露西亚就自顾自地回答道:“你可别误会。可不是因为,你刚才那番,道德家一样的说教。我最讨厌的就是喋喋不休的道德家。”

    “道德家们总是喋喋不休。一会儿说民风淳朴了,一会儿说世道浇薄了。但其实,世界从来就没有变化过,更不会因为那些道貌岸然的道德家的评论而变化。”

    “真正的有道德的人,是把自己的道德准则,付诸于自己的行动之中。而不是像那些只会说教的伪君子一样,嘴上一套,背地里又作着肮脏的事情。”

    “我之所以肯放过你,不是因为你刚才的言论说服了。”

    “而是因为,你的话,帮助我理解了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空真问。

    “一个我之前无法理解的人。”露西亚说。

    “之前,我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她的准则,她的目的。而在听完了你的话,以后,我似乎能理解她了。”

    “让我真正感动的,不是你的那些无聊的空话。而是在听完你的话以后,我才逐渐能够理解的,那个她。”

    带着脸上的一行血泪。露西亚一挥手。

    梦境的场景变了。

    “之前的那个故事,你还没有看完。现在,你继续看吧。”

    露西亚再次把自己的记忆,变成了图像,放给空真看。

    一幅幅的画面,在空真的面前,徐徐铺开。

    帘幕被缓缓拉开。如同一出戏剧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