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第一次遇见阿奈莎的时候,阿奈莎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作为首席皇家药剂师,米莉安自然是心高气傲的。那时候,她还有点看不上这个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是通过了埃达玛的预言,名正言顺地通过了赫琳堡计划而被选中的。
在埃达玛的预言中,阿奈莎将会跟随着米莉安。
尽管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但是,米莉安还是不得不让阿奈莎做了她的学生。
米莉安生性落落大方,一点也不秀气。想当年,威弗里德战争还是她主动要求参加的呢。
而阿奈莎却似乎,是米莉安的相反版本。她一直含含羞羞,不敢跟人说话。
师傅往往会喜欢像自己的徒弟。由于阿奈莎是一个相反面。米莉安也一直不喜欢她。
但是即便如此。米莉安也不得不承认,阿奈莎是一个极度具有天赋的人。
在米莉安调配药剂的时候,阿奈莎不说话,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但是。她会细心的记下每一个步骤。等到她自己做的时候,几乎就可以完全一模一样地复制。
对此,米莉安吃惊不小。
还记得原先,刚刚实行赫琳堡计划的时候,米莉安很是反对。她觉得,用预言来挑选人才,简直是个笑话。
但是。在见识到阿奈莎的天赋后,米莉安也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
但是她还是不喜欢阿奈莎。因为阿奈莎跟自己很不像。
举个例子。
在闲暇的时候。米莉安也不惮于参加那些晚会。她虽然不是很喜欢做名媛的感觉。但是,她也很欣赏在人群中流连忘返的感觉。她欣赏那些被男人搭讪时的感觉。
她会落落大方地,从人群中走过,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快感。
在她眼里,那是一个作为女人的骄傲。
而阿奈莎呢?似乎永远是那么含羞。在闲暇的时候,她只会静静地一个人,去借一大堆的书,慢慢地仔细研究。
这样的模样,让米莉安有些看不上。
阿奈莎似乎是毫无私生活的。无论什么时候,米莉安见到她,阿奈莎似乎都是一个人。她的身边,从来没有过任何的男人。
其实也难怪。阿奈莎的衣服,发型什么的,相比于其他同年龄的女孩,都显得有点土气。
而她戴着的,那副厚厚大大的眼镜,更有一种拒男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阿奈莎的年纪来说,明明还是个妙龄女孩。但是,她却始终有着一丝不相称的成熟感。
这可能就是阿奈莎一直没有男朋友的原因。
尽管米莉安有点不喜欢阿奈莎。但是,阿奈莎的才华和天赋,还是无可挑剔的。
米莉安察觉到。迟早有一天,阿奈莎会超越自己的。
可是没想到。超越的这一天还没有来临,厄运就先发生了。
那天早上。米莉安来到药剂房的时候,看到阿奈莎已经来了。
并且。阿奈莎呆呆地,坐在药剂房的角落。
米莉安一开始还以为阿奈莎是没睡醒,在犯迷糊。可谁知,无论怎么跟阿奈莎说话,她都没反应。
更离奇的是。阿奈莎竟然茫然地问米莉安“你是谁”。
米莉安一开始,还以为阿奈莎在跟自己开玩笑。后来才发现,她竟然真的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就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这段时间。米莉安一刻都没有休息。她想尽一切办法,在为阿奈莎调配药剂,想换回她的记忆。
可是还是毫无用处。
现在,阿奈莎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进一步的计划。
很是可惜。空真听完米莉安的叙述,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根据米莉安的描述。阿奈莎一直是个独来独往的人。空真也不太可能找到其他能熟悉她的人。
这下可就麻烦了。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
空真不由回忆一下,自己初见阿奈莎的时候。
她是一个害羞,文静,却又充满智慧,很是努力上进的小女孩。
从空真自己的内心深处讲。他对自己之前的那个推理,并不是很信服。
原因很简单。
他实在不愿意,把这样的一个纯洁的小姑娘,和犯下如此罪行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之前的那个推理之外,空真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推断,来解释这两件同时发生的怪事。
空真的内心很是矛盾。他并不想承认这个,看似已经是被认定的事实。
那就是。阿奈莎就是造成汉内斯失忆的凶手。
空真并没有把他自己的推论告诉米莉安。他不想再刺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了。
他告诉米莉安,自己一定会尽力想办法,尽早侦破这个案件的。
空真抬头看看窗外,已经是一片黑夜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
空真向米莉安告辞,离开了药剂房。
但是。在离开的时候,空真在不经意间注意到。阿奈莎的脸上,竟然有几道伤疤。
咦?
自己第一次在王宫里和阿奈莎见面的时候,阿奈莎的脸上是没有伤疤的吧?
空真没有多想,也就离开了。
这一天可真是够忙的。辗转了这么多地方,经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件。空真实在是太累了。
他决定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
在夜幕的笼罩之下。空真来到了那座钟楼。
就是克妮带他来的那座钟楼。
他眺望着眼前的美景,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化形药剂案,汉内斯发疯案,阿奈莎失忆案……像几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明明不是他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来承担呢?
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正义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正义,还真是个可笑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自己还要坚持?
经历了那么多的战斗,杀过那么多的人。按照世人的视角,空真似乎要变成一个冷血的人了。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中,却始终沸腾着一腔热血呢?
空真也说不清楚。
空真回想起自己,还在贝兰镇的时候,做的一个可怕噩梦。
那段时间。他顶着重重压力,忙着制造战衣,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他害怕黑夜,害怕入睡。
因为一旦入睡,就要有噩梦降临。
有一天晚上,他做了这么一个噩梦。梦中,一只奇形怪状的怪物,在空真的面前,大肆屠杀。
空真就坐在角落,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没有任何的能力,去阻止那个怪兽。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兽,在他的面前,伤害别人。
他只能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心碎。
少年如何砍倒恶龙?当然得手握利剑!
醒来之后的第二天。空真更加努力地开始制造战衣。
只是为了让自己更有安全感吗?或者是,当危机来临的时候,能够防御的一道屏障?
这不重要。无论怎么说,空真都确实需要那道屏障。
万幸。战衣成功地研制出来了。
尽管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空真自己知道。
每一次看着自己所研制的战衣。他的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感触。
空真如今,真的造好了一个能够抵御外界的屏障了吗?
恐怕还早得很。
力量不仅仅在于战衣,更在于内心。
空真的内心,真的准备好了应对外界的挑战了吗?
扪心自问。恐怕还早得很。
击杀贡纳尔的时候,空真凭借的,是战衣的力量。可是。当面对着塔库里这种敌人的时候,空真很快就发现,力量并不能决定一切。
一个人的智慧,胆识,知识,才是一个人所真正能拥有的强大武器。
在这方面,空真还弱得很,还需要多加练习。
成长的道路注定是艰难的。前方永远有未知的挑战。
正当空真站在栏杆旁,对自己的人生陷入沉思的时候。
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惊异的声音。
“空,空真。你怎么在这里……”
空真转头一看。竟然是克妮。
竟然这么巧,克妮也来了?空真感到很是意外。
“克妮女士,你也来了?”
“为什么这么喊我?”
克妮听到,明显不满。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越发显得生疏了吗……我们才认识不久的时候,我就让你不要喊我‘克妮女士’了……”
空真猛地意识到。确实是。他跟克妮,确实是离别已久了。
自从在博奇城那晚,两人一别之后,空真和克妮,几乎就没有再见过面。即使是在灵顿杯的角斗场上,两人仅仅也是一个拥抱而已。退下赛场之后,空真在一个多月里忙着养伤,没有和克妮见到。
再一次见面之后不久,空真就又出征,去忙着解救碧薇媞了。
好不容易,从莫丹利特回来以后,空真又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不知不觉之间。这两人竟然这么久都没有见面了。
刚才。空真之所以下意识地称克妮为“克妮女士”,也是因为自己确实和克妮有点生疏了。
“抱歉抱歉。刚才我确实有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空真说。
空真其实自己不知道。一个简简单单的称谓,意味着很多。
在秘境森林的时候,在博奇城的时候。更多的,克妮还是把空真作为一个孩子来看待。
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莫名其妙地,勾起了克妮的一丝保护欲。
现在想来。克妮当初,之所以愿意冒着被赫琳堡抓到的风险,和空真一起离开秘境森林,或许就是因为那种保护欲。
不过。克妮自己也意识到。渐渐的,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萌发。
这种东西,和当初对空真的保护欲,一点都不一样。
克妮女士。克妮。
这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的变化。
这里面的含义,值得深究。
只不过空真在这方面太傻,始终弄不明白。
“你来这里做什么?”克妮问空真。
“我怀念这里的风景,所以想来看看。”
空真在说谎。
他所怀念的,不仅仅是这里的风景。
那一晚。当克妮第一次,把空真领到这座钟楼来的时候。带给空真震撼的,并不是这里的风景,而是一种信任感。
他想不到,克妮竟然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己,将内心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自己。
在空真的心目中,克妮一直是他的偶像。他曾经读着克妮的著作,做着关于未来的梦。
克妮的作品,曾经伴着他,度过了难堪的童年的一段时光。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偶像,心中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并且。她会毫不保留地,把这一面给自己看。
那一晚,对于空真来说,意义重大。
空真之所以来到这里,他所怀念的,并不仅仅是这里的风景。
“哦,这样么……”
克妮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进。
她也站到了栏杆旁边,挨着空真。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远处。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一切显得那么的祥和,宁静。
“我听说,你解救公主的任务,没有成功,是吗?”
克妮先打破了平静。
“是的。”空真坦诚。
“看来,我确实还差得远呢。”
“不,不是的。”克妮否认。
“我知道,你已经足够努力了。真的足够努力了。”
空真突然意识到。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的努力被别人肯定。
别人对空真的赞扬,大多是赞扬他的丰功伟绩,赞扬他的飒爽英姿。
可是谁能想到,这其中背后,默默艰苦的付出呢?谁在意那种沸腾于夜晚的努力呢?
由于有着相似的,黑暗到令人窒息的过去。克妮比别人更懂空真一点。
克妮忍不住问空真:“灵顿杯比赛,那么难,你到底是怎么赢的?”
空真突然想起,卡莲也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
在前往莫丹利特的途中。当时,卡莲曾经一脸不服气地问出这个问题。
那时,卡莲执拗地认为,空真是个作弊的小人。
那时候,空真没有想到一个回答。
而现在。看着克妮。空真终于想到了一个答案。
一个真正的答案。
当时我的心里全是你。所以我才能赢。
事实也果真是如此。当时。卡莲的铁链把空真捆住,在战马后被拖行的时候。空真一度准备放弃了。
如果不是听见了克妮的鼓励。空真也不会猛地惊醒。
在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
我不能放弃。不是为了我自己。
可是话到口边,空真又说不出口了。
当时我的心里全是你。所以我才能赢。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一句令人有些害羞的话。
此时再看看到克妮。一瞬间,竟然莫名不知怎么的。空真又突然想起,早上做的那个梦。
他脸更红了。
虽说做那个梦,也不是自己的错。但是心底里,他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克妮。
可别提,要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当面说出那种话出来。
“运气。应该只是我的运气。”
空真就是这么回答的。
克妮听到之后,点点头。
对于这个回答,她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反应很是平淡。
克妮接下来自顾自地说。
“现在想来,我自己也奇怪。明明那段时间,我天天闷在房间里,不想出去。为什么就是那一天,想要去看灵顿杯的比赛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有必要在那一天,去比赛现场看看。”
“你可能不知道。那一天,我在赛场上看到你的时候,得是有多震惊。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去参加灵顿杯的比赛。并且,你的对手居然是卡莲。”
“卡莲的名声我早就有听说。她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当时你被战马拖行的时候,我真的快吓死了。但我那时唯一能做的,只有疯狂地为你加油,大喊你的名字。”
克妮又自嘲道:“当然了。喊了也是白喊。隔了那么远,你应该是没有听到。”
克妮不知道的是。她的呐喊不是没有意义的。
空真听到了。并且,正是因为听到了,所以空真才赢得了比赛。
今天没告诉克妮这些。
“那个……”
克妮像是犹豫了很久。但是,终于,她还是鼓起勇气,艰难地说了出来。
“我一直想问问你……。你之所以去营救公主,是为了想娶她吗?”
什么?
空真还没反应的过来,索非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想跟那些古代传说一样。打败恶龙,救出公主,然后,就可以迎娶公主了……”
接着。克妮又用一种,完全不带感情,完全无所谓的语气说。
“我当然能够理解你了。毕竟那可是公主。迟早有一天,她肯定会成为女王。到时候,作为她的丈夫,你就是亲王了。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誉。以后,也就一辈子不愁了。人之常情嘛……”
克妮担心空真听不到似的,又强调了一遍。
“我当然是完全能理解你的。”
空真不知道的是。他今天能够遇见克妮,其实并不完全是巧合。
他离开赫琳堡,去往莫丹利特的那段时间里。每一天,克妮都会来到这座钟楼上。
不为别的,就为排遣心情。
空真走的时候,是那么地匆忙。他甚至完全没有告诉克妮。
其实,空真也是为了克妮好。毕竟这次任务很凶险。他害怕克妮为了自己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她。
但是。女人心,海底针。克妮会想,空真哪里能知猜得到呢?
在克妮的眼中。空真恐怕,就是为了迎娶公主,所以才去做这件事情的。
要不然,他为什么都不敢告诉自己呢
误会就这么结下了。
于是。在空真离开的每一天。克妮的心情,都郁闷难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晚上,都来到这座钟楼上。像以前一样,眺望远处的景色,派遣一下内心的忧愁。
但是。以前,好歹身边还有个好友芙诺在陪着自己。而现如今,就连芙诺,都跟空真一起离开了。
克妮有了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难道,就连芙诺,都很支持空真迎娶公主?
克妮不由胡思乱想。
天知道,克妮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很早之前,克妮还没有逃出赫琳堡的时候,身边还有个芙诺陪着自己。刚开始,被抓回赫琳堡的时候,她好歹还知道空真在哪里,心里有个念想。
而如今,这段时间里。她的身体,虽然不是被困在赫琳堡里。心,却被困在这里。
她既失去了芙诺的陪伴,又失去了空真的希望。
她唯一还剩的,只有这座钟楼。
也只有这座钟楼,还愿意陪着她。
于是。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夜晚,登上这座钟楼了。
这已经成为了习惯。即使她已经听到了空真出征回来的消息,但是按照习惯,克妮今晚,还是登上了这座钟楼。
没想到,居然和空真打了个照面。
见到空真以后。克妮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空真斩钉截铁地说。
“我之所以救公主,不过是为了帮助国王,帮助王国而已。并没有任何的私心,完全是出于公义!”
空真认真地看着。
这倒也是。毕竟,空真可是赢得过灵顿杯的冠军。国王曾经允许他提出一个愿望。如果空真想要的,真的是崇高的地位,或者用不完的金钱。他在那个时候,完全就可以向国王提出关于名利的愿望。而是不必,将那个珍贵的愿望,用在解救克妮身上了。
克妮想通了。
她终于释然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克妮连连道歉。
“我就是瞎想而已,请你千万别在意……”
克妮急忙想转移话题。
她问空真:“最近,你在忙些什么呢?”
空真诚实地告诉她。现在遇上了几件案子,康索探的人恐怕破不了,他在忙着破案。
“好啊,又当上侦探了。”克妮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到底要怎么办?”
“嗯?”空真没有听明白。
克妮坦诚地说:“如果你想当皇家卫士的话,就要赶紧开始了。你想啊。你有没有被赫琳堡计划选中。下一次的灵顿杯,也要二十年之后了。如果你想当皇家卫士的话,就要赶紧开始准备接各种任务,以便封赏了……”
空真确实也是犯了难。
他还从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思考,是在冷静的时候开始的。一个忙忙碌碌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思考呢?只能迷迷糊糊地往前走。
在每天的忙忙碌碌中。一个人其实会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醉也不是,但是也醒不来。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得过且过,浑浑噩噩。
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这样子的。
现在的空真,陶醉在每日每日的日常之中。
但是他也很清楚。日常不可能永远延续。总有终结的一天。
人终究要被时间,推上自己的高峰或是低谷。
“未来怎么样,这我还真没有想过。”空真坦诚地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其实倒有一个想法。”克妮慢慢地说。
“你没有有考虑过,急流勇退?”
急流勇退?
空真愣在原地。
他很清楚克妮说的是什么。
是啊。如果空真此时选择告别王室,告别赫琳堡,选择从此过平静的生活的话。他一辈子,都会被灵顿杯冠军的称号笼罩,享受一辈子的荣誉。
如果空真不这么做的话。迟早有一天。一场比赛,一场对决,一次战斗,会让他跌落神坛,甚至是遭人唾弃。
无数的辉煌过的人,都最终逃脱不了跌落神坛的结局。
因为他们舍不得。
舍不得脱离那鲜花怒马的生活,舍不得脱离众人的环绕,舍不得自己把自己的光环摘下来。
舍不得的人才是懦夫。
烟花绽放时的璀璨瞬间,同时也是飘零的开始。
克妮的意思很明确。如今空真是灵顿杯的冠军,这就是他绽放瞬间的璀璨。如果空真激流勇退的话,这一瞬间的璀璨,就会永远定格。
如果他不肯的话。很有可能,他就要从此开始熄灭,飘零。
“那按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呢?”空真问。
克妮说:“或许。首先,我们都应该从赫琳堡里搬出去。毕竟住在赫琳堡里,就有和赫琳堡为伍的意思。”
“我们”两个字,克妮咬得很重。
空真其实也很同意她的说法。
空真的考虑在于。自从拯救公主的任务失败之后,精神就觉得自己也没脸住在赫琳堡这样的地方。其实也一直在考虑搬出去.
不过现在为止,他也没能攒到买房子的钱。
空真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也在考虑这样的事。我最近准备找个时机,做个大任务,赚一笔佣金。之后购置一处房产,从赫琳堡里搬出去。”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克妮继续说。
“我认为,我们两人都应该静下来,慢慢地开始享受生活……”
空真一时间有些茫然了。他从来没有考虑得这么远。
相比于盲目的张扬,隐忍反而更加真诚动人。然而就这么隐居于世,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空真还太年轻,他想不通这个道理。
这不怪他。但是的确是他的错。
他本能一样地拒绝了:“抱歉。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思考一下吗?”
空真也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克妮也同意了。
她说:“跨度一时间有时太大了。也确实。这件事慢慢以后再说吧。”
两人又沉默无语了。
空真觉得自己的心中,却有什么东西想要萌动出来。
再看看身边克妮的面庞。他感觉,好像有一只带着尖角的小鹿,在不停地撞击自己的胸口。
他为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找了个借口,想要离开。
“我还得回去继续破那个案子,我就先走了吧。”
“那你以后还会来这里吗?”克妮问。
“应该还会来吧。”空真说。
“那,我们一起,给这座钟楼起个名字吧。”
克妮忽然这么说。
起个名字?空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要给这座钟楼起名字?
“我们一起给,给这座钟楼起个名字吧。”克妮坚持。
“好吧,那你说,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九七钟楼吧。”克妮说。
这个名字着实奇怪。
空真一时间没有听懂这个名字中的含义,只是点点头。
“好的,我记住了。以后我们就叫它这个名字。”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克妮叮嘱。
“所以,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空真点点头。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钟楼。
克妮还站在钟楼上。
她独自站在那里,盯着空真离开的背影。
自己为什么要问空真,他是不是要娶公主的问题?
是因为自己多心吗?
可是,能怪自己多心吗?毕竟,克妮之前,已经失心了一次。
那个晚上。当芙诺问空真,“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克妮的”的时候,克妮是醒着的。
她自然也清楚地听到了,空真的回答。
“在我眼里,克妮是我的偶像。”
偶像。
克妮细细地咀嚼这个词,像是要把它嚼碎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自己或许,是应该开心的。毕竟是别人的偶像。这个荣誉,可不多得。
但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偶像这个词,始终又有着一种疏离感。
因此自己开心不起来。
自己为什么害怕,会跟空真有疏离感?
克妮不敢继续往底下想了。
克妮转回头去,把脸面对着外面的风景,假装看不见已经离去的空真。
但是。她面对眼前的美景,却无从欣赏。
不由自主地。克妮还是竖起耳朵,努力地听着空真离开的脚步声。
直到那脚步声,真的一点,一点地远去。
最后,消失不见。
离开钟楼后。走下旋转楼梯的时候,空真也在心中,不停地琢磨着,和克妮的关系。
剪不断,理还乱。是是非非都萦绕在空真的心头。
看来。他不得不借住时间的帮助,才能慢慢地理清这段关系。
不过目前。眼下,更重要的,是三个案件。
化形药剂案,汉内斯发疯案,阿奈莎失忆案……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向自己在赫琳堡的房间走去。
他不是康索探守卫。但是,他对于这个案件,却有独到的见解。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三件看似完全不相干的案子之间,似乎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探案就好像拼拼图一样。他手中有着无数块拼图的碎片。所谓破案,就是尽全力将这些碎片拼在一起。
现在还差几个碎片。拼图上仍然是残缺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敏锐得感觉到。就是差了一块拼图。
到底是什么?
回到赫琳堡的房间里。忙碌了一天的空真,疲倦地瘫倒在床上。
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
空真正攀登一座高山。
手脚并用地,他爬了半天,才克服重重困难,爬到山顶。
抹了一把灰。灰头土脸的他,茫茫然地站在山巅。
却发现。即使是从山顶上去看,四周,底下,也是什么都没有。
这是哪里?
头顶上。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他抬头一看。
一个面色惨白的女鬼,以遮云蔽日的巨大样子,浮现在天空。
不。与其说是浮现在天空。不如说,她就是天空。
她以苍穹盖日的姿势,从上往下,直压下来。
“你,你是什么?”空真一阵紧张。
那个女鬼,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她伸出如山体一样大的巨爪,向空真狠狠地拍过去。
空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穿战衣。
他没有办法只好驱动着自己的肉身,竭尽全力去躲闪。
这可以说是毫无用处。就像没有带伞的人,注定不可能躲避天上掉下来的雨水一样。任空真怎么躲避,那铺天盖地一般的巨掌,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掌,一下子压在了空真的身上。
空真只觉得,像是千斤的力量,猛地要把自己要压扁一样。
光是第一下,他就已经无法承受了。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筋脉,骨头,都已经被折断了。
还没等他来得及喘一口气,第二掌就又压来了。
他拼尽全力,想要爬起来躲避,哪里躲得掉。
第二掌果然又来了。再次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完全被压碎了。只要呕吐一下,就能把自己的内脏全部呕吐出来。
他已经意识模糊。无法说话,无法动弹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紧接着。是第三掌,第四掌,第五掌……
一下接着一下。
就在这时候。他还迷迷糊糊地看见。那个女鬼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怨恨。
她很恨自己吗?
没来得及看仔细,他就渐渐昏了过去。
突然。他又猛地醒了。
怎么回事?刚才是梦吗?
他环顾四周。
他身处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四周空无一物,都是白茫茫的。
他自己看看自己的脚下。连土地也没有。自己就是站在一片白色上。
不对。这也不是现实。
自己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
他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就是刚才的那个女鬼。
空真看见。这个女人,有着尖尖的耳朵。
尖尖的耳朵?她难道是精灵?
不,不对。再看看她暴露的穿着。
空真一下子明白了。她是魅魔。
空真理解了。自己现在,正在梦中。
魅魔的这种能力,叫“盗梦”,空真听说过。
联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做的那个奇怪的梦。看来,自己早就被魅魔附身了。
盗梦后,魅魔可以随意操控一个人的梦境。
现在的一片白茫茫,跟刚才的巨大女鬼,应该都是被魅魔构造的世界。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入侵我?”
连空真自己都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自如。
女人什么话也没说。轻轻的打了一个响。
整个世界,竟然立刻翻转了。空真脚下的平面,变成了天。他头顶上顶的,又变成了地。
可是空真本人又没有翻转。这样一来,他就好像悬在了半空。
“咣当”一下。空真一下子又摔落到了地上。
女人又打了一个响指。
这下,世界观再次反转。空真的左边,变成了右边。右边,变成了左边。
空真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被左右反复拉扯一样。
他像陀螺一样,在原地打转。
女人还不罢休。她接连使出这种招数。
空真被她如小白鼠一样,反复玩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停了下来。
空真此时,一如一滩烂泥,软瘫在地。
“你是谁?”
空真再次发问。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女人嘲讽地看着他。
“好啊,我就来告诉你我是谁。死,我也让你死个明白!”
忽然。白茫茫的世界,猛地又变化了。
一瞬间。空真竟然身处在一片战场上。
空真反应过来了。这是魅魔虚构的一个幻像。在梦境中,她可以随便改变梦境的内容。
“你看好了!这就是我的经历。”
一幅幅的画面,在空真的面前,徐徐铺开。
帘幕被缓缓拉开。如同一出戏剧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