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监控部所在的木号楼顶层会议室气压低沉，会议室内只有三个人，申屠和时越坐在长桌一侧皱着眉一言不发，而姗姗来迟的于渊面无表情，翻看着平板上整个行动过程记录下来的内容，直到最后看到显示三名翼鸟全部失踪那里抬头看了申屠一眼，而申屠眼神愧疚痛苦，最后的记录旁边备注着黑色小字——软梯发生自燃，三名翼鸟先后坠落鸟岛，监测鸟岛磁场过大，暂未进行搜寻。
于渊放下平板，伸手按住眉心，看着大屏幕上的地图，那是一张白色只有灰色线条的世界地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绿点，二十倍放大可以找到鸟岛所在的海域，上面也标注了四个绿点，是研究所嵌进职员第七颈椎棘突上的生命体征显示器所显示的，这说明人还活着，因为为生命体征显示器供能的是人体电流，只有人活着才会产生这种微弱的人体电流。
原本这四个点都应该标注在研究所在的岛屿，现在因为事故被划分到一个微不起眼的鸟岛上，四个绿点旁边还有一个黄点，那是白笑瞳的手机定位，已经亮起来十二个小时，而现在，凌晨一点，池震坠机事故由三级上升到一级，完备的第八次行动任命书到达了于渊手上，烫金色的‘未行动’三个字镶嵌在文件封面上，文件被放在时越面前，这跟时越手中那份临时任命书不一样。
于渊是一个人在深夜十二点过来的，他进来后时会议室内的人就被清除出场，刚刚叱干女士也离开了，现在会议室中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连那两个监管时越的人也站在门外，室内无尽的沉默伴随着屋外监控部勘查机降落的风音，让这里显得像是一个雷电交加、波涛翻滚的夜里漂浮在海洋上的危船。
走廊内站着两拨职员，彼此之间隔着白色地砖，如渭河两边的卒子，泾渭分明。跟着时越来的职员有的靠着白墙闭眼休息，有的一手插在裤兜中一手喝着罐装咖啡，还有的两两说着工作上的事来提神。而监控部的职员则全围在了一起，申屠的副部、那个年轻人在教大家打五禽术，鹤、熊、虎、鹿、猿的动作做了一个遍，颇有些夸张。
那年轻人做完一个石猿展臂的动作说：“大家活动活动，提提精神，一会还得我们去执行于工他们商定下来的方案，大家做好通宵的准备。”
不少人看着他的动作开始活动筋骨，不过跟他标准的动作比，更像是一群走地鸡扑棱翅膀，怪难看的，让对面站着的指挥部的人感觉像在看一出搞笑剧。
凌晨一点二十五，会议室的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怒气冲冲的时越，他对跟随他来的部下说回去，穿着黑西装形态各异的人慢慢挺直脊背，但是并没有人跟随他离开，而是望向会议室门口，那块站着松着黑衬衫领口的的于渊。
时越皱着眉回头，看到一直在他人生路上像山一样挡着的师哥对跟随他来的职员说：“以后指挥部归我管，现在，进来工作。”
时隔五年零六个月十三天，也就是于渊违规行动私自驾驶赤色二号机跳进天谴裂缝中抱出虞韶光、造成二号机毁灭性破损几乎无法修复、而他本人经过两年才重新醒来被革职后，指挥部再一次全权由于渊负责，在今天这个有些普通又有些繁忙的凌晨，没有高调的任命书，也没有铺张的欢迎仪式，只有于渊这一句话，但是没有人怀疑，因为他是于渊，在他能驾驶机甲时，奇迹都是由他创造的。
监控部的人在漫长的等待时间中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他所表现的也确实如此，进入学院，更换导师，甚至带了学生，不管时越做得有多过分他都不插手，直到四个月前他在内陆出任务要所有的指挥权，直到现在。他的部下已经等了他太久，久到都差点习惯时越那种丧心病狂的行动方式。
长久涉足黑暗才知亮光可贵，不是将军不追随，于是众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时越便走进了会议室，监控部的人紧跟其后，于渊一直站在门口，最后人群散尽，他看向眸子通红的时越，整个走廊只剩下四个人，其中两个监管走到楼梯口等待时越，不声不响地作着背景板。
他与时越在隔了好些年后才这样重新审视对方，时越用着痛苦和无法理解的眼神盯着他师哥那数年一日的冷淡目光，赤裸裸的背叛打碎了他的骄傲，“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是选择你？为什么你总是这个眼神？
于渊松开插在口袋中摩挲着烟盒的手，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说：“每一棵二叉树你都选了否。”
“我错了吗？”
于渊并未回答他，而是反问：“你对了吗？”
“每一次我选的都是解决问题的最优解！我错哪里了？”时越额头青筋跳动，像一只要暴走的野兽，克制着声音吼出来。
于渊解开袖口上的y金袖扣放进口袋中，把袖子卷到手肘，走向时越，给他答疑解惑，“从来没有最优解，最优解只是现阶段人们找到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过了一段时间又会有更好的办法出来，成为最优解。”
“老师叫我们师兄和睦，我一直恪守，今天算了，时越，你一直跟在我后边学，今天我教你一些你没学到的东西。”于渊抡起右拳砸在时越眼眶上，随后走向前。
“你学好了，我们的职责不是选择最优解，而是创造出一个新的最优解。”一记左拳，时越躺倒在地不省人事，于渊跃过他走向楼梯口，现在，他要去寝室把季风和林慕白拎出来穿上机甲带上兵器去救人。
兵器，翼鸟，凫鱼，学生，职员，你，我，谁也不会放弃谁。
‘没有光就生火，没有路就劈山，没有办法就想办法，陷入危险的人不要放弃，该施以援手的人请拼尽全力，如果做了一切还是悲剧，那就随他去，那个时候才能说不怪我。’
他想着故人的话步履坚定，夏辞长得有些像她，有时会让他恍惚，人为因为一张重要故人的脸就屡屡破例吗？会的。如果是亲姐姐呢？会毫无底线。
他有些想她，在某一个毫不特殊的时间中突然感到悲伤，如果是夜里，会信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