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锋芒划破眼前逐渐暗淡的视野。
原本布兰斯以为这份孤寥感会完全将自己吞没，在失败的阴影下生活，哪怕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是个连拔剑勇气都没有失败者。
全身变得冰冷，意识开始模糊，感觉与天地万物隔绝般的趋势，被这一抹锋芒打破。
手持被封印的星河剑鞘和某位骑士赠送的武器，以及久违被钩起的战意。
明明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儿，居然做到和本大爷平分秋色？
直觉在这时候到开启最大，布兰斯认为这个对手不容小觑。
单论武艺甚至比皇甫珪使用的剑法更精妙，比碰见的所有对手战斗经验要丰富许多。
眼前手持三尖枪的老头儿武技完美无缺，哪怕有超常直觉加持，布兰斯仍旧难以找到突破口。
即使有那么一瞬即逝的破绽，大部分也是对方刻意留下的诱敌之计，引导布兰斯靠直觉进去、又靠直觉败退。
说什么本大爷是只会看着直觉冲的小孩子！？本大爷今年快三十了！
最基本的预判？那不是你们这些普通武者才会干的事吗，本大爷可是神觉之剑，不需要预判！
这到底是——你这老头儿是不是也有很强的直觉啊，不然怎么会猜到本大爷下一步要干什么！？
走一步看一步不好么······本大爷看到有机会当然会直接上啊，哪怕打不中至少没危险嘛。
你说你在战斗时的预感和分析能预料到本大爷五步之后的动作！？
怎么可能！你当本大爷的直觉是摆设吗！
啊啊啊啊！还说你没靠直觉！这分明就是和本大爷一样作弊！
噗！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你这把枪肯定做过什么手脚。
本大爷不信，再来！
回忆起那时和老头儿第二次见面展开战斗的画面，布兰斯全身心沉浸在这酣畅淋漓的战斗。
他逐渐意识到以前完全靠感觉进行战斗的方式在真正高手眼里，其实破绽百出。
要不是有远超常人的直觉加持和布兰斯因天赋魔法淬体具备的怪力，早在皇家兵团时期就会因基本不懂招式而被击败、杀死了吧。
铛——
持续两刻钟的激烈对决结束，号称败尽天下英雄的布兰斯在武者之师手底下完败。
自始至终被全面压制，凭借直觉和怪力亦无法化解文灵扬精妙绝伦、预判到所有步骤的丰富战斗经验。
在战斗接近尾声，神觉之剑有强烈欲望想要解开星河剑上的封印。
因为无论骑士海伍德博赠与的长剑还是星河剑鞘，皆无法像以前那样顺利斩断对手武器和护甲。
要是把星河剑解开，相信凭借直觉连续攻击文灵扬三尖枪上某处弱点，能在被击败前将其武器斩断，取得完全胜利。
唔······啊，你怎么知道本大爷在考虑这事？
本、我现在还没资格打开这星河剑上缠绕的封印。这是矮人国送给我用来击杀因摩斯的武器，当时却自认为这把剑应该掌握在全世界最强的剑士手里，在没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带走此剑。
最近才终于明白过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我不仅挑战皇甫珪的时候被故意放水、自不量力挑战大魔法师转世被秒杀，如今还败在你这老头手上。这把剑看来这辈子都要藏在粗布下了。
嗯？这算什么啊，喂！别以为本大爷打不过你，你就能顺便动本大爷的东西！
嘁，这确实是把好剑，传说是矮人国当年打造惩罚者救世圣铠佩剑七星前，由矮人王和大魔法师一起锻造的样板。
嗯、是的，没错，等，等等！你这是要跟我讲什么心灵鸡汤吗？本大爷还没脆弱到要别人讲睡前故事来哄开心！
对对对，本大爷之前答应过只要你能打赢我，我就拜你为师。
嘶，好像有道理哦，你继续说说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接下来布兰斯在这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场景里，重新温故了一边当年文灵扬跟他说过的话。
理所当然把对方当做师父的角色，并在劝道一通后想明白很多事情。
星河长剑的封印虽然被文灵扬亲自动手拆开，最后临走时布兰斯并未将这封印重新缠绕上，而是留在此地当做纪念。
自那时起，神觉之剑视武者之师文灵扬为世上为数不到的知己、朋友，至于导师的身份还要往后靠靠。
毕竟在他看来，帮助自己解开心结，坦然面对失败与不堪过去的文灵扬，是比普通剑术导师要重要得多的存在。
历时两年的教导，布兰斯在不需开启直觉的情况下，也能达到和剑术大师实战相持平水准。
又过了一年，也就是最近这年的变化更是超过文灵扬预计，充分展现出剑术天赋的布兰斯单论武学造诣已经在单方面超越师父。
因为配合直觉，所有东西学起来都能迅速找到手感、经过天赋魔法捎带强化过的记忆力、理解力等情况下，表现出远超同门师兄弟的天赋和领导力，以三年这不长不短的时间成为大多数武道馆弟子心目里唯一的大师兄。
这段时间应该是比前些年未遇到大魔法师转世之前、听取皇甫珪建议在外行侠仗义更悠闲、愉悦的时光。
不仅是剑术上的突破带来极大成就和满足感，在西方大陆这片在中东部人们看来是未知、危险土地上贯彻游侠之道，甚至在师父的鼓励下去面对某些作恶的魔法种族，让神觉之剑切实感受到自身的成长。
重新行走在表面安稳的世界，让布兰斯不由感慨若是这种状态能像师父那时代一样持续数十年，似乎多么理想美妙的事。
然而，一切在沉默之林外的那晚彻底打破。
再次感受连续斩杀魔物的激情，哪怕内心深处潜藏对魔法恐惧的情感被唤醒，在大魔法师转世留下的一缕意志开导下亦做到无畏。
神觉之剑依仗三年多年累积下的自信和对师父文灵扬的重视，毅然与明知魔法能力远超普通种族的灭世奴千煞对峙。
靠着直觉和武者预判连续挡下诸多攻势，结果虽很遗憾，但至少在魔炎契约者到来前拖住了千煞，自己随之陷入昏迷。
多久没这么拼命过了？
意识暂时离体的布兰斯愣愣地看着昏厥过去的身体，自从那时受到刺激产生改变，他不记得这么多年来有任何一次在知道可能有生命危险时，能挺身而出挡在别人面前。
那是因为······对，因为文老头姑且算是本大爷的恩人兼朋友，勉强算个合格导师。
要是没有文老头，也不会有本大爷今天！
从昏迷里醒来，这份凝实感削弱了许多，但在和魔炎契约者前辈与师父的对话过程里，感受到对方切实关心与问候，于是也便认为那晚的拼命是值得的，至少自己还没死——
死！
山门外躺着师弟尸首分离的惨状，面前连姓名代号都不屑告诉自己的长袍灭世奴，以诡异手法扰乱布兰斯的战斗。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神觉之剑在这时候感觉天旋地转，没任何踏实感可言。
直到各种嘈杂声音从脑海内瞬间消失，他看见一柄长剑深深刺入自己体内，流出鲜血，并伴着许久没尝过的痛觉。
这就是本大爷的结局啊。
所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死前的走马灯也没必要这么长吧······
早知道迎战这家伙会死，本大爷就直接带着师父逃命算了。
要是本大爷从刚开始就不和这家伙纠缠，全力逃跑的话肯定能——至少本大爷自己能跑掉吧。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布兰斯。在这人生里不知第多少次再度坠入虚无。
和以往不同，这是真正要面临死亡的终章，不是简简单单能靠几句鼓励话语来打消的刺激。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披着长袍的灭世奴靠近，并蹲在身边像是要拿出什么东西。
是要给本大爷补刀吗，呵呵，是个很好的习惯。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容许本大爷最后挣扎一次。
神觉之剑知道绝对逃不掉了，可他的拳头还有力气。
既然选择了掩护师父离开，那就拼上最后一丝力气搏得更多时间罢。
眼睛一闭一开，身前蹲着的灭世奴还未离去，倒是其周围的环境布置似乎变化了很多。
顾不得其他的布兰斯现在用枯竭的精神驱使绝命一击，颤抖地抬起拳头要往灭世奴的方向打去。
“看来治疗很成功，你真是没轻没重的，吾不是说打晕带回来就行了吗？”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挥出的拳头被一股力道阻截，软弱无力的攻击在灭世奴面前太小儿科了。
布兰斯突然惊讶地察觉到，刚才被长剑刺穿的伤口处好像不再疼痛，即使全身疲倦不堪，可确实没了重伤的致命感。
这突然闯山门的灭世奴最后出手救了我？
旋即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沉默之林外千煞曾提到的话。
果然是被抓过来要充当原材料了。
意识到这点的布兰斯想用力挣扎，然而将其全身束缚的铁链枷锁让他根本无法行动。
反倒哐当作响的声音让两个正在交谈的声音忽然停下来。
“看吧，刚才还有力气打你一拳，现在就开始尝试挣脱锁链了。吾杀人这么多年，你以为不知道个手法轻重？”
“这么弱的状态也不够制作符箓，怕是上手一次就会承受不住直接死掉，能不能完成一张的制作都不好说。”
被禁锢在这间密室的布兰斯终于反应过来，两个正在若无其事讨论着令人恶心话题的，正是毁灭教两骑灭世奴千煞和抓自己来的长袍人！
狼狈的长发遮挡住神觉之剑眼前大部分视线，不过他能勉强看到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房间。
没有任何严刑拷打用的设备，刑具仅仅是被戴在身上的几条碗粗锁链。
别说是现在完全脱力的情况，就是放在布兰斯全盛时期也无法挣脱。
“吾怎么听说你在转移兵力到风暴峡谷前曾刻印过一次那位大人的魔法，是不是你现在本人不行，找借口搪塞啊。”
“幻神，此地吾是代宗主。更何况你也看得出来这人类虚弱到一触即碎，根本承担不了吾的魔法。”
“好、好，希望在镇魔者们攻过来之前，你能做好完善准备。”
这两骑灭世奴好像在争吵？
挣扎无用的人类快速思索着有关情报，希望藉此了解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