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朱应所说，顾亦轩让吴斐出面状告李学文，就不仅仅是为了保存吴家药商的颜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玉碗浑浑噩噩地跑回了顾家，连马车都忘了叫回来。
若晴拿了梨花蜜，准备给顾亦轩送过去，就看见金玉碗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两眼无神，很是吓人。
“二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若晴端着梨花蜜迎了上去，金玉碗才稍稍回神。
“没什么，你这是要给相公送过去？”金玉碗看见她手上的汤盅，顺手接了过来，“若晴，今儿你先去陪陪巧儿，我去照顾相公。”
她这模样便是有话要和顾亦轩说，若晴点头应下，看着她疲惫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
顾亦轩正在摆弄他那两枝红梅，快要凋谢了，他正想着如何能让它多活几天，碗儿见了肯定欢喜。
“相公，若晴给你调了梨花蜜。”金玉碗抿着嘴唇，看着转过身的顾亦轩，心下有几分紧张，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还是喜欢娘子调的梨花蜜。”顾亦轩冲着她温柔一笑，明月似的眼眸纯良无害，透露着几许亲昵。
金玉碗挤出一抹笑容，随即又消失于嘴角：“相公，你对吴老板，了解多少？”
“只知道他是药商，别的不甚了解。”顾亦轩喝着梨花蜜，总觉得太甜腻了，“娘子，这梨花蜜还是你调得合口。”
“嗯，下次我给你调制。”金玉碗随口应下，“我今儿无意中了李学文的住处，他挨了板子，若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再过两日恐怕就废了。”
听到这儿，顾亦轩拿着调羹的手停了下来，知道她猜中了自己找上吴斐的真实目的，转头看着她，果然见到脸上的低落。
“碗儿，并溪镇鱼龙混杂，敲山震虎是必须的。”顾亦轩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定定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从衙役口中，我也知道了李学文的名声，何况这件事，是他先挑起来的。只是……”金玉碗说着，怎么也说不下去。
她没有立场指责顾亦轩，无论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药膳庄。
想想这么久了，药膳庄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她一直以为是百姓淳朴善良，可现在看来，都是顾亦轩在背后打点好一切。
哪怕手段狠厉，也确实起了效果。
放下调羹，顾亦轩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力道很大，金玉碗怎么也抽不开。
“我知道你狠不下心，这些事也就不想告诉你，如今药膳庄没有人敢闹事，不是最好的结果吗？”顾亦轩对上她的目光，却见她眼中情绪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你说的没错，可是李学文罪不至死，吴老板伤了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相公，他也是受人指使，敲打一番便是了，何必要他性命？”金玉碗着急地加快了语速，眼睛也不禁通红。
她的眼中，顾亦轩是良善之人，也许会有富家子弟的城府，但不会害人性命。
可如今李学文的伤势之重，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他必然在痛苦中受尽折磨而亡，就算有朱应，恐怕也无力回天。
顾亦轩是她的相公，可她却一点都想不通他的心思。他们之间，似乎真的有一道鸿沟，是跨不过去的。
“我不准备要他性命，只是没想到吴老板会下这么重的手。”顾亦轩还想要解释，金玉碗冲动地打断他的话，失望地看着他。
“你真的没想到吗？朱大夫告诉我，你是了解吴斐的，何况以你的性格，如果不了解他，当初也不会允许我和他立下赌约，你还要骗我什么？”
顾亦轩是拿她当傻子吗？她就这么好骗？
“你相信朱大夫的话，也不相信我吗？”顾亦轩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受伤，垂下眼帘，微抿薄唇。
“我怎么相信你？是我们借吴斐之手把他送进去的！如果李学文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金玉碗吸着鼻子，抹掉眼泪，转头看着窗外。
她忘记了，这里不是现代，是千百年前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她不是战地医生，甚至不能是大夫，否则她也会被视为异类杀死。
她是医生，哪怕李学文诬陷药膳庄，她也不想李学文死，她没有权利审判别人的生命。
感受到她深深的自责，顾亦轩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无论金玉碗如何挣扎，他都不愿意松开。
“碗儿，对不起，我不该擅自做主的。只是我不相信李学文和他背后的人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药膳庄，我想敲山震虎，让他们有所收敛。我没想到李学文的伤势那么重，明日我陪你一同去看他，可好？”
“不用了，我和朱大夫说了这件事，后天我会和朱大夫一起去，你不用出面。”金玉碗嗓音沙哑，压抑的情绪堵在嗓子眼儿，难以平静下去。
“娘子，为夫错了，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原谅我可好？”顾亦轩低头亲吻她的耳珠，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果然，顾亦轩一碰到哪儿，金玉碗僵硬的身子就如同触电一般打了个激灵，思绪被迫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你做了也不会再让我知道的。”金玉碗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心思，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我答应你，日后一定对你坦诚相待，做任何事都会向你报备。”见她有反应，顾亦轩赶紧发誓，“若有违此誓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金玉碗翻了个白眼，压根没有反应，趁着他发誓的时候，推开了他的手臂：“顾亦轩，你对我发誓没有用的。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也没办法相信你。”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看着顾亦轩悠悠道：“我算是半个大夫，医者仁心，我不想害任何人，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在大夫的抉择条件之内。”
“碗儿，你还是在怪我。”顾亦轩戳破了她心中所想，陷入了低沉。
碗儿看向自己的目光太过冰凉，恍如春江水，冻彻心扉。
金玉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躲开了他的视线：“我没有怪你，便是责怪，也是在怪我自以为是。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也许是日子过得太顺利，她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她是农家女金玉碗，也是那个战地医生金玉碗，医生的职业她绝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