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因果
“你说，到底有没有来世啊？”
随缘问道。
此时随缘已经来到了距长安不足三十里的地方。眼见着天色黑了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随便寻了颗大树爬了上去。
他打算在树上过一夜，明天入长安，赶在天黑之前寻个寺庙挂单。
随缘脚程很快，此时距离水陆法会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这一路行来，随缘初时很不适应，经常饿着肚子，还找不到睡觉的地方。
从他记事儿起，就没为吃的发过愁，这一世虽然出家当了和尚，但在寺里师父师兄们不会少了他的吃的，出了寺就是到山下的小镇子上，也有相熟的镇民听说他是从兰因寺下来的，主动请他吃饭。至于睡觉的地方，每天他都会在寺里自己舒适的小房间睡着。
离了寺，他要想吃饭，首先就要找到人烟。
找到人烟后腰托钵乞食，谓之化缘。
人家给什么他要吃什么这些先不说，他刚下山那几天连着好几日连人烟都没看到，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绿化做的倒是挺好，就是没有吃的。
作为一个上辈子为现代人这辈子从小没离过兰因山的小和尚，他的野外生存技能基本为零。一路上遇到的鲜花野果野生菇倒是不少，他却一个都不敢碰。
他哪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啊。
到了后来，就在他即将饿死的时候，终于走到了一个小村庄里。
在面皮与肚子之间挣扎了许久后，终究肚子战胜了面皮的随缘开始了第一次化缘。
然后他就被狼狗追着撵了好几里地。
好不容易寻到一家不养狗的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男人倒是没有为难随缘，这家人正好在吃饭，见随缘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就给他端来了饭菜。
离得老远，随缘就闻到一股腥膻的味道，等到那汉子一脸为难的端过来的时候，随缘已经扶着篱笆呕吐起来。
好巧不巧，这家人中午吃的是煮兔子肉。
作为一名已经十几年没碰过荤腥的和尚，随缘仅仅是闻到肉食的味道，就已经吐得不行了。
等吐完，随缘已经眼冒金星，那汉子扶着随缘坐下，端来了稀饭倒进钵里，随缘这才皱着眉头吃起来。
稀饭里也有腥膻味儿。
这家人应该是先煮的兔子后煮的稀饭。
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谢过汉子，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随缘这才重新上路。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后，随缘再选化缘的人家时就谨慎了许多。
他曾经问过三藏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他闻到肉味儿就想吐，上一世怎么不这样？
三藏系统告诉他这与它无关，而是他这一世的体质问题注1
吃的问题总算解决了，随缘开始琢磨住处。
在连续多次被狼嚎惊醒，被蚂蚁咬醒后，随缘选择了睡在树上。
从离开兰因山上路以来，刚开始的时候，随缘一直闷闷不乐，心中想着水仙姑娘几人，后来在经历了险些被饿死以及险些被狼叼走的经历后，这才慢慢走出来。
如今随缘躺在树杈上，仰望着满天的繁星，问出了他一直疑惑的问题。
究竟有没有来世？
如果说没有，他这种情况怎么解释？
如果说有，他这算是上一世的来世，还是上一世的前生？
他的上一世，是死了吗？
还是有另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躯壳，代替他继续活了下去？
“你只是失踪了，没死，也没有人代替你活下去。别瞎想了。明天还要赶路呢。赶紧睡觉吧。”
三藏系统在意识里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你说究竟有没有来世？我现在是来世还是前生？”
随缘兴致勃勃的问道。
“你这种情况既不是前生也不是来世。别瞎想，赶紧睡觉。”
“那我这算啥？其他人有没有来世？”
随缘依旧不死心地追问道。
这一次，三藏系统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下来。
就在随缘以为三藏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三藏系统开口了。
“我选择了你，所以你有了这一世，如果要算来世，也可以这么说。至于其他人有没有来世，这世间万物，因果轮回，自有其中的规律，你认为有，那便有，你认为没有，那便没有。就好像你学了十几年的佛，却一直徘徊在门外一样。你信ta，ta便是真的，你不信，ta便是假的。全赖你自己的看法。”
“如果你一直抱着现在这种怀疑的想法，就算你把这世间所有佛经都通读下来，你依然在门外。”
“行了，问题也给你解决了，你赶紧睡觉吧。”
最终，三藏系统为这场简短的睡前问答做了总结。
随缘并没有按照三藏系统所说的睡过去，而是躺在那里仰望星空，脑子里继续想着事情。
其实三藏系统说的问题他早就发现了，他这一世在寺里呆了十几年，受熏陶了十几年，每日里读的是佛经，诵的是佛经，背的也是佛经，但他始终对佛经里说的一切抱有怀疑。
与寺里师父师兄们虔诚的态度不同，他一直把佛当做一种另类的学科在研究，利用他前一世学习到的科学方法，进行科学的研究。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他对所有读过的佛经，背的快，解析的快，却始终无法理解。
这就好像他无法理解师父让他下山劝水仙姑娘从良的用意一样。
劝水仙姑娘从良这事儿在师兄们的眼里是一眼便能看穿的事儿，到了他这儿，他却连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可以骗其他人他是和尚，但他内心深处，对这个身份却是存疑的。
“好吧好吧，既然你想不明白，我跟你说说好了。”
在一旁窥视已久的三藏系统出声道
“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没想到你还是不明白。”
“你可以把佛当做一门学科研究，佛本身就是看待世间真理的一种角度。佛经里记载的内容是佛对世间真理解读的说法。什么前世今生行善积德，其实本质上不就是世间规律的一种吗？”
“就比如你化缘遇到的第一家人家，他们待人和善，所以在村子里颇有威望，日子过的也很好。他们舍与你一顿饭食，就是与你结了善缘。他日你遇到这家人落难，看在那顿饭食的份儿上，你酒会帮助他们，这便是因果。舍一顿饭食是因，他日落难得你救助为果。至于佛经里说的其他内容，与这个差不多。就这么简单，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想不通呢。”
注1：
关于闻到肉味儿呕吐，除了长时间不吃荤腥形成的身体反应外，听说过有这种天然闻到肉味儿就呕吐的人存在。但没有亲眼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