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浩荡荡的世界大势面前。一无所知的人，反而没有多少忧虑。</p>
生老病死，衣食住行，足够奔忙一辈子了。</p>
只在灭顶天灾突然来临时惊恐万状。</p>
但死亡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是一瞬间，就完事了。</p>
小麦知道自己媳妇忧虑的是什么。</p>
她并不忧虑这个世界。地球还能存在四十多亿年。太阳还要在十亿年后，才会衰老膨胀。人类物种的寿命，顺利地话，还有个十几万年或者几十万年。</p>
十万年之后，地球、太阳系、银河系的主流物种，都是些什么东西都不好说。更不用说，更久远的未来。现代人根本管不了那么长远。</p>
她只在忧虑自己。</p>
最多担心自己的子孙后代。仅此而已。</p>
她只是忧虑自己人小力微，就算参与进去，也无法影响生命设计领域的一片乱象，然而却被裹挟其中，一辈子颠沛流离，无法安定。</p>
小女人呵。</p>
聪明人劝说不得，需要等她自己想通。</p>
但小麦知道她的决心已经定了。</p>
人这东西，碰见大事和平时不一样。一顿晚饭吃完了也就算了，很少有人悔不当初：“刚才煮饺子肯定比吃面条好！”</p>
但如果家里添置个大件，就算已经用上了，也难免瞻前顾后一番。</p>
“老婆我饿了。”</p>
他根本没把媳妇口头上的担忧当回事。</p>
“乖，等着噢。饭后来点草莓味的酸奶好不好呀？”</p>
小狐狸玩伺候人的游戏，玩得挺起劲的。</p>
所以，她没事。</p>
吃饱饭，洗了澡，小麦靠着媳妇躺下了。</p>
小狐狸抱着他的脑袋，轻轻擦干，又慢慢地边梳边吹干。</p>
就好像他给小黑吹毛……</p>
碍事的小黑不能带上公共交通工具，也就不能跟着他来找媳妇。所以又送到家附近的宠物基地托管去了。</p>
小狐狸吹过他的头发，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为他修指甲。</p>
媳妇有忧虑，他也有自己的烦恼。</p>
他忍不住轻轻嘘了口气。然后，一如既往地镇定下来，用口哨吹了一段小调。</p>
然而不断走神，小调编不下去了。</p>
“我要回去一趟。”小麦抽回自己的手，直起了身子。</p>
“回校吗？什么时候走？”</p>
小麦摇头：“现在。坐夜车回去，到家正合适，是在早上。说不定还能睡一小会。”</p>
“我陪你去吧。”</p>
“不用，你好好准备答辩。”</p>
“好！再见！”这个小女人半点不幽怨，反而秒速切换成了工作状态。</p>
“呃……你也早点休息。”</p>
“我只是查点资料。走吧，快点走。”</p>
秦岭大学城的毕业生论文答辩近在眼前。大系统工程的应届生只有那么几个，哪一个跑出去都不合适。小狐狸他们导师，每天点一遍人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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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反的是，冯老头从来不催着小麦做论文，更是从来不提毕业和答辩的事情。</p>
师徒对于混日子这件事有着深度默契。甚至，小麦行动一向自由，跑哪去冯老头也从来不管。</p>
反正找不到张兰维同学，还可以找他爸。</p>
小麦承担的日常工作很简单，整理冯老师的讨论课记录就行。上讨论课也不需要本人在现场，远程参加也是一样的。</p>
他只需要半年一次或者一年一次，到系里为冯老师结集出版用来存档的纸质版和电子版《冯川讨论课精要》；再就是根据讨论课，做一些专题的合集。</p>
兰泽的讨论课实际上也是他在负责。甚至有时候兰老师本人的时间调不开，小麦主持个一两次，也能凑活。</p>
学位这东西，如果影响混日子，那就是多余的了。反着小麦自己不急，兰泽也懒得催他。</p>
小麦跑回家没什么大事。只是为了末末。</p>
末末的人文基础考过了。出狱之后他去大学城，可以选择学术各院。所以他兴奋得不得了。赶在手环的对外联系功能重新被锁之前，展望了一大段未来发了出来。</p>
小麦看到了这一大段话，想跟末末说“收到”二字都来不及。</p>
再次解锁要等到第二天中午。</p>
他就想探个监，和弟弟当面谈谈。如果谈不拢，中午还可以在手环上继续谈。</p>
如果带着小狐狸去……那弟弟多尴尬？</p>
末末想跟兰纾一起，学生物。</p>
但他们俩情况根本不一样。</p>
兰纾在生物学方面有天赋，而末末的天赋在工科。哪怕是学种地也不容易。</p>
小麦必须得问清楚，末末做出选择的最终目的是什么。</p>
如果弟弟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最终目的。那作为哥哥，就有责任提点弟弟。让他清楚。</p>
小麦申请了早上的探视。到站下车，在车站吃了早饭，在长椅上小睡了一会，就换乘公交去了地方监狱。</p>
探视时间不过短短几十分钟。只够俩人粗线条地交换意见。</p>
末末的情绪尚未平复，还在胡乱畅想。</p>
从监狱出来，小麦就去找爸爸。</p>
他没法去找兰纾。小弟还得上课呢。再说这事和兰纾其实关系不大。</p>
兰泽这阵子没乱跑。</p>
又到了研究生的招生季，他几乎每天守在大学城里。偶尔出门向北去逆戟鲸分所，看一眼发育池，也就回来了。</p>
见到小麦出现，兰泽不由得精神一振。</p>
再仔细一看，小麦脸色凝重。</p>
“怎么了，你媳妇不要你了？自己灰溜溜地跑回来。”</p>
“没有的事。”</p>
兰泽的实验室里，人来人往，老生带着新生转来转去。人一多，地方就显得小了一点，就算是导师本人，也不过是享有一个小角落。</p>
“那她是怎么决定的。对生命设计没兴趣？”</p>
小麦叹口气：“有兴趣。她都看不下去了。整天担心你们把地球生物圈搞坏了。但现在不是还没毕业嘛。”</p>
“毕业了去哪？决定了吗？”兰泽继续追问。</p>
“还能去哪？现在就算把她安排到自然保护区旁边的学校去，估计她自己也不愿意留在穷乡僻壤教学生了。”</p>
“哪来的穷乡僻壤？隐士住的地方，是亲近大自然。”</p>
兰泽觉得自己赌人品赌赢了。小狐狸果然是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好孩子。</p>
借着儿子算计儿媳妇，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p>
“她出山了好啊。你愁什么？”兰泽想了想，“要不你学学做饭？烹饪学院的理论课可以选几门，让家里的厨师带着你动动手？”</p>
“爸……”小麦无奈，“末末想在你身边工作。”</p>
“……那就来呗。”</p>
“你觉得他怎么才能快一点？”小麦问得直截了当。“人文基础过了，是进工学院，还是生命学院？”</p>
兰泽思考片刻：</p>
“工学院。这小子玩过的东西太多。进工学院，课程可以跳着上。本科学分随随便便就可以攒满。然后他就可以来我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