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上过之后，接下来是英语，老师是从二中调过来的，升迁之喜让她磨拳擦掌对未来充满希望，进入教室后就来了一串英文介绍。
文婷撑腮听着不住点头，其余人捕捉到某些词汇，就开始装腔作势地“哇啊”。
英语老师表示自己很满意。
第一天上课几乎所有老师都没有讲正课，班主任更是悠闲，瘦瘦的身体塞在微宽的西装革履中，意思意思带了本地理书，全程就没有翻开过，慢悠悠地讲班规和他的个人课堂规矩。
如果说有例外，那大约就是数学老师韩宾。
那段时间学校班牌号更新没安齐全，彼时顾念许正站在十二班门口等文米去和她朋友借东西，探了个头在门边上考量别人班，一个影子蓦地挨近，问她：“请问这是不是十四班？”
顾念许一下子被近距离羞红脸，指着自己班：“过去两个才是……”
她还不清楚这个老师是教什么的，内心升起一道猜选择题的乐趣，抽奖揭晓答案一般坐在教室中间看这个老师的整理动作。
然后对方拿出来数学书。
“自我介绍一下！”韩宾说着纯正的四川话：“我的名字叫韩宾，教书已经八年了！”
这个声音很板正，音调几乎听不出来起伏，或许是为了让所有人听到他的声音，韩宾说话很用力，脖子上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露。
深邃的眼眶加上这幅神情，顾念许觉得眼熟极了，但是想不起是谁。
韩宾讲课从来不拖泥带水，直接要求翻到第一页，无时无刻不在用力的声音有些好笑，但是他脸上一板一眼的表情又令人不知不觉跟着严肃。
一个激灵，这下脑袋眼睛跟着老师走，实则灵魂游荡上下五千年的顾念许算是想起来韩宾老师像谁了——捉鬼大师林正英？！！
这念头甫一亮相，就把她从头到脚冷上几遍，某种看鬼片的即视感挥之不去。
韩老师还不知道自己被怎么想了，讲课讲得心神激荡血气上涌，热得脱了外套只穿衬衣在讲台上走动。
数学除了讲就是练，他曲着大长腿把算式写到电子白板底端。底下有学生说反光看不见，他就让靠窗的同学把窗帘拉上。
明晃晃的教室立刻暗淡不少，白粉笔在墨绿色的黑板上很显眼，一同显眼的还有韩老师的肤色。
别人怎么想的顾念许不清楚，但是她只觉得后背凉悠悠。
妈妈，小时候就不该让她看这么多鬼片。
正跑神呢，前面那个同学不知怎的朝底下吐了一泡口水。
白色的痰当着顾念许和同桌母芝前的面坠落在地，发出啪地轻响。
目睹这场面的两人双脚被大力敲了反射弧似的，长伸着的腿嗖地弹回来。
那同学视若无睹，吐完回头接着听课。
顾念许皱眉，暗地里恶寒。
母芝前是个比顾念许还胖的小圆墩，坐下去能把书桌占一大半，但是她人有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去要一大半，于是就在两人中间，比着书桌中间那位置，把自己的书隔着堆上去。
高中的书叠起来就是一座小山，这么一堆，她又趴着写字，分明是同桌，两个人基本就没了交流。
都是不擅长说话的人，顾念许不找事，她也不主动，一个星期下来相敬如冰。
教室的桌椅排列是以二三二排的，边上两列，中间三列，意味着坐最中间的人，有着两个同桌。
恰好顾念许的另一个同桌是郑焰虹。也就是说，母芝前没有任何意外地成为了透明人。
某一天她借用同桌顾念许的书抄笔记，细若蚊声不甚清楚，好在那句话不算难懂，顾念许大方地把书翻到今天讲的那一页送上去，两人的关系才稍微有点进展。
发展到后面一点，母芝前总算会稍微和顾念许开一点玩笑，能笑着说话，嘴歪歪地笑着，却被那不多时就飘忽不定的眼神暴露她的紧张不安。
九月份结束，到了十月中旬，国庆节回来不久，天气骤然转凉，冷风从盆地出口的位置灌进这个城市，宽大的街道呼啦啦冲刷一切，树叶掉得满街都是。
郑焰虹在校服里还穿着一件大衣，依旧冷得不行。
“这天气，简直是只有夏冬没有春秋！”
顾念许双手抱着一杯热水，认可地直点头：“确实，冷的时候冷死人，热的时候热死人！”
又转头关心一堆书后面的人头：“同桌你穿这么少，不冷啊？”
那个“人头”抬起，推起滑落的眼镜，吸溜道：“我是透明人，不冷。”
嗯？？
怎么有点柠檬酸？？
顾念许不知道发生什么，直觉和自己有关，连连说道：“哪有哪有，你这么大一坨，怎么就透明了啊？”
后排的田梅梅眉毛挑得老高，对着自己的室友母芝前摇头啧啧叹息，佩服喟叹：“儿嘞，顾念许这嘴巴……”
后面的没说，但是想说什么大家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果然母芝前恼羞成怒，双颊绯红抄起一本书就拍打坐在桌子上的同桌。
同桌岂肯乖乖讨打，腰一扭飘然逃逸。
“同桌我错了！我忏悔！！”
母芝前口齿不清含糊地威胁：“你再说的话，就不要回来了！”
想骂的话太多，能骂出来的一时之间突然拿不出口，被这种半开玩笑的冒犯后也只是羞愤地抬出软绵绵的威胁。
上课铃无情响起，顾念许还心有余悸，深怕同桌气头上来按着她一顿揍。
出乎意料，母芝前平复情绪后不气不恼，只是默默把书又叠高一层。
郑焰虹望着作死同桌，使眼色。
即使左边的同桌不说，顾念许也会去认错的。
她态度诚恳：“同桌，我错了……”
右边的同桌当没听到，抽出本堂课要用的课本和练习册。
上课铃是课前三分钟响起，留给学生做课前准备，眼见时间马上没了，老师即将走进课堂，母芝前再不和她说话，就只能一节课以后再谈了。
顾念许不喜欢把这样的事堆着做，因为间隔时间越久，就会想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