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5200 > 都市小说 > 公子玉璃 > 二零三 送行(三)
    “哐当”一声,像是为言书这话做了结音。

    宛芳失手,打翻了架在一旁的铜盆,温水撒了一地,被夜风一激变得冰凉。

    “这次的时疫,起源在人身上,因此这蛊毒的载体最终也只能落在人身上。这蛇血是最终的引子,目的是要勾出得了时疫且将死之人身上特有的病体,并在其中化作血肉,从而产生一种全新的蛊毒。”元夕立在一旁,解释的底气不足,甚至带了十二分心虚:“也就是说,需要在韶华死之前,把这碗血给他灌下去,然后再从他身上重新抽取血液,熬制成蛊毒……”

    不久前,他还在院子里预祝宛芳和韶华白头偕老,如今却想了法子要熬透韶华的骨血……

    这份“阴毒”,连他自己都觉得胆寒,连带着目光都忍不住朝言书偏移。

    言书面色不变,直直的看着宛芳道:“今日之事,我原可背着你去做,如今告诉你也不是想要征求你的意见,毕竟,你与韶华尚未婚配,他的一切你也无权做主。只是,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而已。”

    说罢,也不再看她,只坐到床头耐心的等着韶华醒来。

    像是一盆冰水,从头到尾将宛芳浇了个透骨,她立在那儿,只觉得从头发到脚趾都被冻成了渣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情感上,她很想大喊大叫,把言书和元夕还有屋子里的所有人一同赶出去,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眼前这个人,是她的主子,也是韶华的主子,从如墨轻骑那一刻就是他们誓死效忠的对象。

    旁人或者会觉得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可宛芳却知道,远不止如此。

    别看平日里韶华油嘴滑舌,事事惧怕言书的模样,事实上,他是真的将言书当做自己弟弟来疼爱的。

    可这样的情意,落在主子眼里,似乎除了可笑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言书的决策,近乎骇世,以人血为药,这与杀人以自救又有什么区别?

    人心本善,若是被人知道这法子,就算侥幸得活,又该怎样问心无愧的过完余下的日子。

    “不成!”康长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无异于以杀止杀,绝不可取!”

    他是医者,一路平步青云靠的都是正途的医道,对这样邪性的法子有种本能的抗拒。

    “邪性?”言书失笑:“时至今日,您老跟我谈正途?时疫突发,冀州数十万人,说关也就关了,这不是以杀止杀?病故而亡,遗体说解也就解了,这不是以杀止杀?正途如果有用,谁不愿一身坦荡,回首荣光?康太医,咱们来这儿多久了,您算过吗?便是博学如您,对这时疫怕也是束手无策吧。靖朝建国这些年,也曾发过一两次时疫,每回您都在场,您告诉我,可有一次像现在这般?”

    “便是一时没有法子,也不能用这个办法!”康太医白眉紧皱,鼻子都红了:“言阁主,我知道这孩子是您的家仆,生死本该是由您说了算,可以血肉化药蛊,实在太伤阴鸷,断断不可行!再给老夫些时日,相信会有别的转圜!”

    当初在太傅府,康长海也算与言书朝夕相处,虽不至于完全了解,可作为长者,他总觉得自己看的也算通透。

    这孩子,是一种温润包裹的冷漠,可骨子里又透着几分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热血。

    所以,他不信,言书当真会拿韶华做了筏子,去补这冀州的空洞。

    许是被康太医说动了,言书愣神了好长时间,气氛静谧的诡异。

    康长海松了一口气,还想着再接再厉,却不想言书开口了。

    “康太医,今儿我若是不喂他这药,你能救回他吗?”

    像是一记闷拳打在了旁人心上,将在场这些人从这惊世骇俗的药方中震了回来,直面眼前的现实。

    不论是康长海,还是许渐吉,没有人能将韶华从阎王手上抢回来。

    世事现实的很,没有那么多奇迹会因为不甘,不舍,不愿而产生。

    言书顿了一顿,还是那样温柔不惊的语调:“若是今儿你们能救他,不管多难,我都愿意尽力一试。可显然,你们不能,对吧?”

    “他进这医馆,我本就是打从心里不赞同的,可他告诉我,来这儿的人,不能只是外围的侍卫,必得有我身边贴身的,若非如此,也不能叫人信服。他说,活了这么些年,最不愿看见的就是我为难。”

    含笑的语调里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宛芳,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怎么想我,其实我不大在意,真的,你说我自私也好,怨我阴邪也罢。今日,我只会问韶华。你的意见做不了数。”

    “问他?”一丝苦笑从她淡粉的唇角处溢了出来:“但凡您说的话,他几时驳过?从没有吧,您说你要问他,不如说,您是想给他下这指令罢了。主子,咱们主仆多年,何必要绕这弯子,与我做这过场?难道,只为了求个心安吗?”

    这话算是很不客气了,不说言书如何,就连元夕也有些看傻了,看着那碗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犹豫了半晌,只得踟蹰的往后退了一步。

    许是心绪不稳,他这一退竟是撞到了身后的架子,书籍纸张,药物配方,稀里哗啦的倒了一地,突兀的声响将这宛芳剑拔弩张的气势震了个稀碎,一道眼风冲着元夕狠狠扫来……

    “都是你!”素色的丝带隔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黎元夕直奔而去。

    都是他!

    自从他进了言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韶华墨轻骑首领的位置被他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主子身边日日跟进跟出的也变成了他。

    就连这回……若不是因为他,韶华定然是陪在言书身边的,又怎么会像这般进了险地,失了生机!

    还有这药,阴邪,可怖,从头到尾都是苗寨的那股子血腥气息,就像是这少年,哪怕再精灵容颜,笑靥纯真,骨子里还是那个从猩红血池里爬出来的怪物!

    心之所向,灵之所指,丝绸破空的猎猎声响下,是宛芳不愿遮掩的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