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建华身为人子，这大过年的，自然是不能让奶奶哭着从家里离开。
不然，就算别人不在背后戳脊梁骨，就是他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罗建华的心里其实也明白老人的偏心。
但他是这个偏心的老人生的，这是事实。
他是这个偏心的老人读书最多的孩子这也是事实。
罗建华无法否定自己的出生和成长，也无法忽视老人的偏心和成婚之后的漠视。
但身为人子，不能言母过失。
妻子谢秋文的委屈和心酸，勤俭和孝顺，顾家和节省，他也是知道的。
母亲的生养和教育，却也是他无法否定和推翻的。
他一直想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好像到了现在还没能找到，面对感情总是如此的拙劣。
以至于微妙的平衡和共处的模式还没能找到，自己先在中间当了夹心饼干。
现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安抚母亲的情绪。
罗建华只好赔笑道，“妈，秋文是个急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但她对你的孝顺一点都比我少，往年你身上的衣服都是她给你买的，你就看在她的孝心上，千万不要说要走这样的话了。”
奶奶擦了一把眼泪，棕紫色枯瘦满是老茧的手抚摸上罗建华的脸，“儿啊，妈只是不想让你为难罢了。”
罗建华好一阵劝，奶奶才重新坐下。
谢秋文的脸色有些变扭，想生气又努力按下，想劝解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雨霏知道，谢秋文是个孝顺的人，她并不是真的要奶奶走，只是奶奶一再的挑衅，再加上过去奶奶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和爱实在是天差地别，让谢秋文为丈夫感到不甘和心疼。
谢秋文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被父母忽视努力想争取父母关爱却用错了方法的孩子。
见奶奶坐下，谢秋文低了低头，扯动了一下嘴角，夹了一块肉默默的吃了起来。
雨霏一边吃一边看奶奶脸上的神情。
她总觉得，奶奶到家里来闹这么一出，并不简单。
雨霏出车祸，罗建华受伤住院，奶奶都未曾露过面。
如果奶奶真是老的走不动了，那还算是情有可原。
可是现在一看，奶奶的精神头还是不错的，她能从叔叔到她们家就说明奶奶的身体健朗。
如果说雨霏不是她带大的，她对雨霏没什么感情，雨霏出车祸她不来看一下，雨霏倒是能想的通。
只是罗建华是她亲生的，又是自己带大的，罗建华被人打了受伤住院，再加上之后打公司办作坊一系列的事情，奶奶一次面都没露过。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而奶奶今天来，真的只是吃一顿年夜饭这么简单？
罗建华看看谢秋文，又看了一眼雨霏，端起饮料一口喝尽，给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给谢秋文的杯子满上。又问了雨霏要不要喝。
雨霏摇头拒绝，罗建华也不再劝，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又喝一口饮料，罗建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夹了一口菜了，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才笑着对雨霏说道，“雨霏，你去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家里只有三间房，奶奶就和你睡了。”
雨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爸，奶奶跟我睡，我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马上就要过年的，你又不早说，现在去收拾东西有些不太好吧？”
雨霏这几天也听谢秋文说了一些过年时的规矩。
在吃完年夜饭之后，一家人就应该坐在一起围炉守岁，除了招待客人用的糖茶烟果，其它的一律最好不要动，地上的垃圾不能扫出门，一定要在初五以后才能把家里的垃圾丢到外面。初一到初五这几天什么都不要做，有些人甚至在这几天依旧遵循传统了，菜刀，剪刀等等东西拿都不会拿。
雨霏这样问，是想试探一下罗建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奶奶到底是长住还是小住。
罗建华词意模糊，但话总是要说清楚才好。
雨霏知道，奉养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奶奶对他们一家并不好，但是若真像孔圣人说的那样以直报怨，只怕少不了会有人指责罗建华和谢秋文不孝。
更何况，看罗建华的样子，要他对奶奶以直报怨这样的事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
难道就能任凭偏心的奶奶来搅乱一家人平静的少生活，让家里以后都乌烟瘴气的？
罗建华笑了笑，“现在不收拾就不收拾吧！过几天再收拾也是一样的。”
雨霏没有被罗建华这样宽松的态度而感到庆幸，“爸，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过几天再收拾也是一样的？奶奶到我们家来到底要住几天啊？”
罗建华眉头微皱，但是很快又舒展开来，脸上仍旧带着笑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啊？奶奶是我的妈妈，我的家就是奶奶的家，奶奶以后，要跟我们住在一起了。”
这话不禁让雨霏吃了一惊，谢秋文更是惊讶。
手中的筷子啪的一下就拍到了桌上。
“奶奶年纪大了，你叔叔住在乡下，我们住在镇上，奶奶住在我们家里，以后做什么都能方便一点。”罗建华笑着解释。
但说话的那种语气和神态似乎已经说明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但在之前，谢秋文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罗建华连商量都没有和她商量一句。
谢秋文的脸上马上难看了下来，眼中蕴藏的满是失望苦楚和自嘲。
雨霏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谢秋文的手捏了捏，随即笑着对罗建华道，“爸，奶奶来住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忘了，家里的房间不够啊！我跟奶奶睡一天两天倒是没什么事，我晚上睡觉不规矩，奶奶是老年人，睡眠又浅，我真怕奶奶睡不好觉。”
罗建华满含歉意的笑笑，“这个，奶奶跟你睡几天也没事，你不是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了吗？一年也就回来两次，平时房间空着也是浪费，奶奶来住不是正好吗？”
雨霏的脸马上也耷拉了下去。
谢秋文冷冷的哼了一声，在一旁道，“家里只有雨霏一个女儿，就是出嫁了，家里也得留着她住的房间，她现在还没出嫁呢！”